第198章 赵王府二三事（五）
刘濞派来的第一批木匠很快地到了长安，他们很幸运，一来就住进了故赵王府。
但听蜀厨头子说，他有点怀疑这些个人以往是被吴王当上宾供在了吴王宫里的，居然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进了赵王府的惊喜之表情。
陈平跟吴王打过交道，深知以吴王节俭到近乎悭吝的个性，是不会把这些个匠人当上宾供起来的——那需要付出银钱和物资的代价。
陈平指着陈记后厨里的青菜问蜀厨头子，“你觉得这几株青菜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蜀厨头子笑着说，“这种菜，在我们蜀地，漫山遍野的都是。只要肯去采，一天采个百十来斤不成问题。
再普通不过的。”
陈平说道，“可就在关中，这却是一道有些稀罕的食材。
当然了，如果再加上你们的厨艺，它顿时就身价千百倍。
放在平日里，你们在家吃起来也不觉得有啥。可在普通人眼里，它就是一道无上的珍馐，是极难得的。
换个角度讲，这些个木匠们，平日里为不同的人家做的活多了。且吴地木工匠作也是相当精致的，他们见得多，见怪不怪也不为奇。
且吴地和蜀地一样，都不缺木材。这些个匠人们把自己的家里修整得极讲究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你也是知道的，只要不触犯到朝廷关于房屋式样和规制的礼数，他们怎么捯饬自己的居室别人还真管不着。”
蜀厨头子素来精细，听到这，也明白了七八分，不再说什么了。
陈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蜀中有没有人住进去运势就接连走下坡路的房子？”
蜀厨头子很是诧异地“啊”了一声。
陈平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不过那些个木匠却成功地引起了陈平的注意。
从第一次见到他们开始，陈平就觉察到了他们与众不同，很一副孒然于世的淡然的感觉，与陈平以前接触的匠人在气场上完全不同。
他们给陈平的第一印象就是要么有过人的依傍，要么就是能在不经意间掀起巨大的风波。总之是不好惹的人。
当然了，在陈平跟前，他们该有的礼数还是做到无可挑剔程度了的。
面对这样的人，陈平反而不太好像以前的吴厨那样去亲近管教，只得在一旁远远地看着。
陈平并不是害怕这些个人会拿着他们的斧头锯子什么的搞事情，现在离大汉初创不远，大汉的军队和将领都是经历过血与火最严峻的洗礼过的，他们这点可不够看。
陈平最怕的就是这些个人在暗处玩阴招。
以前郦食其在时，他经常给陈平讲起他在高阳当“门卫”时的所见所闻。其中就有木匠暗中搞得不知尊重人为何物的东家家破人亡的事故。
那才是真正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听得陈平的脊背一阵阵地颤栗。即使过了很多年，郦食其的话都让陈平心有余悸。
听郦食其说过，中原地区的木匠，只要有正经的师门传承的，都会一点点玄而又玄的东西，据说比朝廷和民间极为重视的择阴宅阳宅还要立竿见影。
如果在以往，陈平定会觉得那是因为那些个匠人们怕进了别人家遭受令人切齿的待遇或者完工时被克扣工钱编排出来吓唬世人的。
可那些话那些故事是郦食其当年亲口说出来的。
郦食其生长于民间，在遇到刘邦前又在高阳做门卫到老。
一个人，不怕他有多聪明，再聪明也有双拳不敌四手的时候。怕就怕聪明人肯放下身心，愿意极认真地倾听那些处在社会不同层级的人的喜怒哀乐。
陈平心里也清楚得紧，虽然因着财富和权势，世上的人被划为了三六九等，但那些被人为地划在了下等的人的力量和智慧却是不能小瞧的。
郦食其就是那种汲取了千万滴百姓的智慧崛起的大才。
当他还健在时，陈平在刘邦的军营中听到来自高阳和高阳周边的人在拿郦食其当励志的正面教材议论说是郦食其六十多岁了，还在高阳愤世嫉俗着，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别人说的话怎么都是错的，所以当地的豪杰都不敢用他。
结果，遇到刘邦时，一次就相谈甚欢，得到了重用。
陈平从他们的话中听得最真切的就是“发不出声响的，有可能是很有才华而低调的人；也有可能是毫无见地的；但那些个狂傲之人，肚子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货的。”
陈平觉得有些道理。因此，他对郦食其反反复复地提到过的一些人一些事，总是很努力地去听，去记住。
郦食其说过，他有一次接济过一个投亲戚不着的老者，老者告诉他，这些个木匠的祖师爷鲁班健在时，为了守护自己的徒子徒孙，就自创了一项能让东家遭遇霉运的秘术。
具体是啥，外行不可能知晓。
陈平初见吴地木匠时，就感觉他们中的有些人不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而蜀厨中有些人却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一有空闲就拿别人插科打诨，陈平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平白给自己找来天大的麻烦。
唯一让他存着侥幸的就是吴厨自从刚来时的斗殴事件后跟蜀厨们处得还不错，吴地木匠与他们又带着亲戚关系，希望他们能让蜀厨少受点无妄之灾。
自从陈记的庖厨住进了赵王府后，吕雉就给了陈平宵禁以外的时间任意进出赵王府的权力。
以前陈平只是偶尔才进赵王府去看看，自打那些个吴地木匠入住之后，陈平造访得比平日更是勤快，烦得赵王府管事也懒得理他了。
怕啥来啥大概是这世上最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陈平有一天经过赵王府花园游廊时，远远地就听见几个蜀厨高声地在那调侃着什么。他悄悄地走到他们近处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
只听到那蜀厨在那花样作死般地秀口技，
“我说鱼师，你说你长得可真够俊的。白白的，端端正正的，就跟我们蜀中年节时的大白萝卜似的，一看就叫人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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