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草原悲歌
陈平看眼前的这位栾提氏眼神很是复杂，就知道他在努力地想放下那段他放不下的过往。可以想象得到，在大汉眼中有着赫赫威名的冒顿单于，给他这个兄弟带来的，除了荣誉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陈平问了一句，“那头曼单于其他的儿子们呢？按你刚才所说，他们的母家中一定有实力雄厚的，也有母亲得宠的吧？
当看到一个以前处处不得志的竞争者一下子成了自己命运的主宰的时候，心里总是有失落的。
在这些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兄弟眼中，总有那么些小瞧了冒顿，想从他手下抢下单于位子的恐怕不在少数吧？
还有，单于的婚生子，总该是有名有姓的，你叫什么名字？”
陈平看到，眼前的这位栾提氏整个脸都好像是阳光下慢慢融化的雪人的脸一样，肌肉都快消融掉了。
这是一种极痛苦的表情。那时的匈奴一定发生了极可怕的事，不然像眼前这位性子恬淡之人不会带着自己的部族赴死一般地来到大汉的腹心之地，为了过平常人的生活时时与死神共舞。
“不要问我的名字，如果有得选，我宁愿不是出身于那样的一个家族，两个疯子，创造了族人的辉煌，可这一切，都是以自家人的血泪换来的。
一般人容易看到栾提家为匈奴生存血溅沙场的荣光，可他们却看不到，栾提家大多数男子，都死于自家人的相杀。
如果有幸能再选择一次，我不会再姓栾提！”
意料中的事，在某些情况下，来自内部的威胁远远地高于来自外部的。
“我的几个哥哥，他们密谋着把冒顿扯下单于宝座，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和他们身后的母家就被冒顿拧下了脑袋。”
陈平问他，“前朝时我在塞上当戊卒，跟你们匈奴人打过交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匈奴那头生存环境相当地艰苦，物资以匮乏。和大汉相比，匈奴人的数量并不多。
如果冒顿像屠他当年的正妻和你父亲的那个找死的妃子的娘家一样，恐怕匈奴自身也会元气大伤，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保存匈奴实力和为他所用两不误的？”
当陈平提到与匈奴人打交道的那段过往后，他明显地能感觉到栾提氏对他的敌意消了一些，
“亏你还是谋臣，这还不简单。
你听说过匈奴有过没有儿子的部族首领吗？又有哪个首领只有一个儿子的？像我这样只有两个儿子的，根本就找不出第二个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争女人，争财富，争权力。冒顿他对人心的把控能力超乎你的想象。屠刀加羊羔肉，很容易让部族首领的那些身单力弱的儿子们心甘情愿地为他效死力的。
只要把那些刺头剃掉了，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多杀一个人的。”
照这样说来，陈平觉得，眼前的这位栾提氏对冒顿单于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他应该是他的左膀右臂才对，为何被当成是死士放逐到遥远的华夏族腹地来？
栾提氏眼中的阴翳空前地深重起来，
“一开始我也是那么认为的。早在冒顿杀死我父汗之前，我手底下已经掌管着好几个部族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参与过任何与他为敌的事。
可能是我在兄弟们中一直处于低位的缘故吧，我比任何人对我的那些个兄弟们都了解他们，甚至可以说，我比他们自己还要懂他们。
我一直都很看好冒顿，那个像荒漠草原上的雄鹰一样搏击着长空与命运的男子，他一直都很强很坚韧，我一直也很看好他。
甚至，当初他被我父汗送去月氏国当质子想要借月氏人之手铲除他时，还是我暗中在我父汗发动对月氏的攻击前通知他保命的。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对他的忠诚和兄弟情谊待我与其他兄弟格外不同，就像小时候一样。
然而我错估了太过危难的环境会让人改变的事实。
冒顿刚继任汗位时，他的地位不太稳，而那时他又没有自己的儿子，他对像我这样的甚至是那些个中立的兄弟们都很好。
甚至，他还广纳后宫，从各部族族长家里广选美貌好生养的女子。在外人看来，这是他与各部族交好的征兆。
一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
可随着他那许多的儿子们长成之后，前任头曼单于的儿子们却一个个地被很巧妙地清除掉，然后那些个权力再落到了冒顿的孩子们手上。
终于到了那一天，我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天真的期待。可到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比他手中的马鞭还不如，好像只剩下等着挨宰的份了。
于是，在费心地摸了他的志向之后，我提出了带着我手下愿意跟着我的部族们南下为他刺探情报的请求。”
不用说，匈奴的那位冒顿单于对于他这个胸无大志的兄弟的请求很满意。不然陈平也看不到跟前的这位。
陈平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到异乡赴死，还不如就呆在故里，至少人还能平安地活着不是？
跟你来华夏的匈奴人一定不多吧？”
栾提氏有些诧异地看了陈平一眼，
“大汉未来的相国就只有拿大汉人的想法套匈奴人的这点本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们匈奴生存环境恶劣，没你们那些个伤春悲秋的懒散功夫。你们大汉人光看着我们有时过不下去时到雁门、云中等郡骚扰，你们不知道的是，我们的生存比你们想象中的要难上千万倍。
连我们放牧的草场，都显得那样地珍贵。有些候，就为了争那么一块放牧牛羊的地，两个甚至好几个部族间大打出手的时候大把地有。
你们汉人有练兵一说，可我们匈奴人，根本就不需要，马背上生，马背上长，平常生活中练出来的军事才能。
在那样的情况下，余下的族人势单力薄，注定是不能独活的，即使被其他部族收容，根本不可能得到善待，与其过得连奴隶都不如，还不如拼死一搏，到肥沃的大汉来赌更好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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