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保中见二娃又窘又羞又愧，垂首侍立，知他心中有些活动，又趁热打铁地说，“要听话。我、你婶子、厨房杨师傅的，还有客人的。尤其不能给客人拉脸子，使性子，耍嘴皮子，知道吗？你不单是你二爸我叫来跑堂的，而是个家要学着做人，学点手艺。我们一家子虽然靠着天佑德，可你二爸做的却是小本生意，又拉家带口。如今管你吃，管你住，管你穿，一年下来到腊月里看红利多少，给你爹妈一点儿零花钱贴补家用。你看你再过两年，就要说媳妇哩。总得混出个人样儿吧，不然谁家愿意把姑娘给你哩。你看，这样中不中？”
“中。二爸，我还有啥说的哩。你和二婶是我的再生爹娘。你看我都十五了，我大我姆妈给我连条裤子都置不起。一石窝的人都叫我净尻娃。不是你和二婶子给我捎来衣裳，就是皇帝老儿招我，我也没脸脑走出石头沟，嫑说到威远堡街上。我还有啥不中哩。从今儿往后，我啥地方做错了，二爸、二婶子，你们就打我，骂我，叫我做牛做马都成。可不要再叫我回石窝窝那个破家里去晒天气儿……”刘二娃越说越激动，竟哭了起来。“他大，”段氏看了丈夫一眼说，“看你唠唠叨叨地说些啥，把我们二娃子急成这样。再不说二娃也是你的侄儿呢，怎么会胡来哩。你看二娃多干散的一个小伙子，一定会做得好好的。是不，二娃？”
“我会的。多谢二婶子，多谢二爸。”二娃子笑了，一迭连声地说。鼻涕也流了下来，他举起袖子要擦，又止了，赶紧跑出去擤了，方回屋里来。
这时，天已将晚，杨师傅见店里没人了，关了门，向保中告辞。保中让杨师傅坐了，烫了壶酒，自己因病不喝，就让二娃子向杨师傅敬酒，顺便也向杨师傅说了二娃子的事儿。谁料二娃子不光生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且也有许多的花花肠子，学了些乖巧，竟顺水推舟，端着蘸池子，当即“扑通”一声跪了，借花献佛，要拜杨师傅为师。保中见了自然高兴得很。杨师傅看看保中，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下来，喝了他几盅子敬酒，便说：“二娃呀，嫑敬了。我个家喝就成了。只要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多留点心眼在正事儿上，我这点子手艺也带不到墓坑里去。”二娃子听了，赶紧磕了头起来，直到杨师傅和保中说着话，把一壶酒喝完告辞了才罢。
送走杨师傅的时候，月儿早已挂上柳梢。虽是仲夏之夜，却清爽宜人。西门口尚有几个孩童在打闹玩耍，嬉笑之声不断传来。这当儿，段氏忽然想起一后晌没见刘松的踪影，就问刘梅道：“刘松呢？”
“我也没见，恐怕还在外面耍着哩。”刘梅回答说。“叫着来。”段氏说完，自进家门去了。
“刘松——”刘梅喊道。
“刘松——”刘二娃子也扯开嗓门儿喊了一声。
“喊啥！我在家里。”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地从家里传出来。刘梅刘二娃子进去看时，刘松早已囫囵滚倒在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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