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人家串通好了，又有了证人，自然打不过人家的官司。”段氏叹了口气说。“那我三爸呢？”
“你三爸知道自己闯了祸，从此离家出走，再也没有了音讯。”
“什么，两万块钱就这样给他了？”刘松张大了嘴巴。
“给了。但不是在老爷的公堂，而是在佛堂的供桌上。”连城说。
“为什么？”刘松问。
“因为到这时候，你爷爷也觉得冤枉了你三爸，但又找不到他人，推不倒老爷下的判决书啊。”连城沉痛地说。
“四爸，这是真的吗？”刘梅问道，回过身子看着郭连城，又把目光转向她的母亲段氏。
“你四爸说得对，这是真的。我听你大以前说过，那会儿你们还小。”段氏肯定地说。
“这是我们郭家的耻辱。十年了，应该告诉你们。因为你们已经长大了，更因为你们也是郭家的子孙，是天佑德的传人。”连城说着，有点激动了。
“四爸说得对，所以我们才要回到威远堡去。把一枝梅做得比我大在的日子更好，看他们还能有什么花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我们中间不出事情，把劲儿拧成一股绳，赵庆、马治堂他们就是老虎吃天爷也没处下爪。”刘梅说。
“二新姐，刘梅说得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都是郭家的子孙，刘梅刘松得帮着我呀。”连城诚恳地说。
“娘，如果你不想再回到威远堡，你就在老家多住些日子，多陪陪我大，帮帮三爸和三婶儿，哄哄刘竹兄弟。有他们在，你也不会太孤单的。有二娃哥和秀帮衬着，我一定会帮着四叔把一枝梅开好的。再说了，刘松还要上学呢，不能在石窝里待着……”
“我不要上学，上它做啥？我快十七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姐，我帮你！”
“刘松？”
“姐，我可说的是真的。”
“是啊，娘，还有刘松也可以帮我。他那个性子还能叫我吃亏吗？”
“其实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松儿呀。”
“娘，你放心，我以后再不闯祸就是了。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啥不放心的？”段氏看了刘松一眼，苦笑着说，“梅儿呀，不是娘我拦你，也不是娘不想帮着你四爸，毕竟我们是一家子呀。还有一枝梅是你大的心血，是我们天佑德的一个窗口，可是你大这一殁，我知道我来日不会太长，好多事都力不从心。所以我想着与其在威远堡给你四爸添乱，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在石窝里隐居的好。守着你大的坟，种几亩青稞，自耕自食。其实，天佑德的日子也不好过呀，现在更不比从前了，这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虽然长大了，懂事了，可你毕竟是一个女儿家。要知道女儿家开店做营生，人家会说闲话的，终究不是个事呀。”
“娘，啥不是个事？你就答应我姐姐吧。你知道不？我姐姐那天把那个黑面判官大老五问得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全了。她在四婶那儿学的比我在学校里学的学问还大呢。娘，我知道了，这学问都是女孩子家做的。姐就说了，那个李啥照的，挺出名的，不就是女人吗？我真的不念了。那书饿了不能当饭吃，冻了不能当衣穿，有啥好念的。我就帮我姐开酒店。如果谁敢欺负我姐姐，我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刘松说到这儿，自觉漏了嘴，伸了一下舌头，哑了。
“你就知道耍莽张飞。你也得改改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了。还嫌闯的祸不够吗？”段氏一边咳嗽一边说。
“娘，这事也不能全怪刘松，都是那姓赵的害的。不怕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着。姓赵的盯上我们了。娘，你放心让我们去吧。我们再也不会闯祸的。大的营干，从头到尾，都是四爸出的钱，只说一枝梅是天佑德的一个窗口，我们是四爸的一个臂膀。如果没有了我们，四爸就更加势单力孤。还有赵庆的六十块钱，那是银圆，不是维持券，也不是大殁了他就不要了。娘，如果我们不开一枝梅，这钱还不是叫四爸出啊，那不更叫他雪上加霜。如果我和刘松出这个钱，就叫我们在石窝里种几亩青稞还他，就是一辈子也还不清啊。娘！”
“既然如此，二新姐，”保山也说，“你就让刘梅去闯一闯，不成了不是还有连城兄弟在嘛。退一步说，真正到那个时候了再不开也不迟啊。现在不开，一是合了赵庆的心思，二是对不起二哥，三也觉着可惜。说实话，这几年不是你们帮着我，我们家也不会这么宽裕。还有二哥的丧事也不会办得这么排场……”
“二婶子，你就成全刘梅吧，还有我和秀。如果你把酒店关了，我和秀到哪儿去呀？我总不能再在石窝村里背墙根晒天气儿……”二娃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哎——”段氏长叹一声，看他们一个个站在炕沿底下，像说人命似的，眼巴巴望着自己，只得软了心肠，点头说，“梅儿啊，既然这样，娘就委屈你了。娘命苦，你也命苦啊。根儿苦，哪有花叶不苦的道理。你明白了，娘也就没得说了。”说着拭泪不止。
“娘……”刘梅见母亲说得凄楚，便把头伏在她娘的腿上。
段氏又对刘松说：“你以后要好好念书，下学了早点回来帮帮你姐姐，不要光知道闯祸。我不在跟前，你就没了天，不知拘束。你可只剩下我这个苦命的娘了。”
“娘，”刘松听了，“扑通”一声跪在段氏面前，说，“娘，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等我念完了书，一定回家伺候你老人家活到一百岁。”说得段氏看着他有些率直憨厚的样子，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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