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也闯了祸了。”刘梅木然地说。
“闯啥祸呀，姐，不就是杀了赵庆嘛，他该死！”刘松又踢了赵庆一脚，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该死不该死，不是我们两个人说了算的。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刘松，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刘梅突然抬头说。
“姐，我往哪里走呀，再说我走了你又怎么办？姐，你不要担心。姓赵的害了多少人都没事儿，我杀了他又有啥事儿哩。我还听说他是门岗店里的地里鬼哩。”刘松一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模样。
“刘松，你不要管我，你快点走吧。赵庆害人，衙门里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可我们不一样，人都死在这儿了，人证物证俱在……”
“哎，姐，那还不简单吗？死人又不会说话，我把他撂在水塘里不就成了。顶多再给他怀里揣个大石头，谁还能想到是我们宰了赵庆的。”
“撂在水塘里？”
“是啊，姐。你不要害怕，来，帮帮我。快点儿，那两个醒了就不好办了。”刘梅见刘松已上前拉起了赵庆，急切间不容多想，只得帮刘松将赵庆背了，慌慌张张地送出了店门。刘松又想姐姐刘梅跟着受惊吓，就背着赵庆拦在门口说：“姐，你回去拾掇拾掇。我一会儿就回来。”
“刘松，你小心点儿，快些，啊！”刘梅看弟弟下了台阶，只得关了店门，差点没瘫在地上。幸好屋里并不太乱，也没有太多血迹，不一刻就收拾妥当。又到后院看看许云若睡得正香，想在他旁边坐一会儿，可又如坐针毡一般，心里牵挂着刘松，只得又踱到前边店里。
原来刘松抱着刘梅给他的公鸡，跑过了西门河滩，在那边庄子里胡乱转了一圈。心想这样没头没脑地跑有啥意思，又绕了个大圈子转回来，到天佑德酒坊里找到值夜的伙计，用开水烫了鸡毛，放进锅里就喝上酒了，早把心中的事忘在了九霄云外。也不知喝到什么时候，刘松这才想起店里的事情，连忙跌跌撞撞地赶回来了。
刘松背着赵庆的尸体下了一枝梅的台阶，一过了街酒就醒了许多，感觉脚下如履棉絮，又见天已放晴，月明如洗，地下白雪皑皑，方才想起如今正是数九寒天，到哪里去把这么大个死人撂进水里。就是有水，早结着厚冰哩。又是这样的大雪，扔到哪里都得留着踪迹。刘松一路走，一路思谋，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背上又重又沉，不禁在心里说，姓赵的，你好大的命啊。你害死了我大我姐夫，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如今你死了，还得让我刘松背着。又向前走几步，看看眼前，白茫茫一片，无际无涯，仿佛没有尽头。再听鸡鸣狗叫，天将欲晓，急得他浑身汗津津的，不知如何是好。刘松正自没有办法可想，突然记起武松的故事，想那梁山好汉武二郎杀了西门庆，为哥哥报仇雪恨，光明磊落，万古流芳，叫人佩服。如今我刘松也杀了“西门庆”，为我大我姐夫报了仇，雪了恨，却要背着仇人去毁尸灭迹，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想到这儿，便横了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将赵庆又背了回来，往棺材铺门前的雪地上一扔，拍打着衣服上的晦气，笑了笑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堂堂正正，有啥怕的。”说了这句，还觉得兴犹未尽，又俯下身来，想撕些赵庆的衣服蘸点血，也学那武二郎的样子，留个大名。刘松撕了几下，却又撕不下来，正要用牙咬，却看见赵庆的刀口里还插着那把杀猪的尖刀，便拔了出来，然后割了一块布，从容蘸了些血，却又一时想不起写点什么好。刘松望着天光沉思良久，忽然想起他姐背的那些平平仄仄来，自己原先在南苑也学过的，如今竟派上了用场。不一会儿，竟然就想出四句诗来，可转了一个圆圈，竟是无处可写，索性扔了那块布头，便在雪地上用那尖刀奋笔疾书，写的是：你叫西门庆，我要庆西门。
杀人除一害，仗义是刘松。
刘松写完诗，将那刀在赵庆的身上擦了擦，别进腰里，然后看了一眼赵庆的死尸，又念了一遍他的杰作，不禁满意地笑了。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令他欢欣鼓舞。
刘松悄然回到店里，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望进去，只见他姐过来过去地在屋子里踱步，好像还在说着什么。还以为是跟那个被救的红军说话呢，就吐了吐舌头，自回房中连衣服也顾不得脱就睡下了，不一刻就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刘梅再次到后院屋里掀开地窖，却见许云若已爬在梯子上。他见刘梅掀开了盖子，便抬头问道：“刘梅姑娘，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啥。许大哥，你这是，医生不是说要你静养的，可你……”刘梅说。“我……”
“我啥？你看又出血了。好了，你还是回到床上好好养你的伤吧，别管我的事。”刘梅跳下地窖，一边扶他一边说。
“刘梅，到底出啥事儿了？”
“……没啥，你别管那么多。好好养你的伤。以后我再告诉你。”刘梅乍一听许云若叫自己名字，怔了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说。
“好吧。”许云若答应着，又在刘梅的帮助下，费了好大的劲才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刘梅安置好了许云若，心里像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只得又踱回店里。心里惦着刘松，想他为啥还不回来？看看天光又将破晓，只得拢了火，把一枝梅门前的雪扫了扫，看那两个还没有醒来的大兵，心里反倒坦然了。顺便把那只鸡也炖了，就坐在小凳上听鸡汤沸腾的声音，等刘松归来。谁想这心劲儿一松，竟慢慢地合上眼，伏在火盆子尖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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