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怎么这么冷。”王阳不停打哆嗦，呼出的气就像隆冬里那样，甚至能看到冰屑闪烁，“这什么情况啊？”
常久跟在王阳身后，也在不断颤抖。
吸进肺里的空气似带着刺，他强忍咳嗽的冲动，摇了摇头。
之前，孩子们跑到人群聚堆的地方，村民们已经要散了，正好看到自家孩子回来，顺便就给拽回家了。
常久这才发现，除二叔、二婶儿外，其他人虽没招呼他，但也没人躲着他。
王阳被二婶儿拎回家的时候，给常久使了眼色，所以他就在原地等着汇合。
而他俩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梅花儿的房间。
当然，他们是偷偷溜进来的。
梅花儿是王阳口中的媳妇儿，王阳说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跟他这个帅气的男子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常久对帅气没什么概念，但听王阳说完，他暗自觉得帅气应是个贬义词。
他不知梅花儿是谁，听王阳介绍，梅花儿的年龄比他还小些，七八岁的样子。
她现在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像冻僵了似的。
她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棉被，床前生着炭炉子，但屋里却无一丝暖意。
她睫毛上粘着霜，被子冻得硬邦邦，床面和地上甚至结了层冰。
炉壁上凝结的水珠被炭火蒸发，滋滋作响。
没来得及蒸发的水珠滴落地面，慢慢长成了冰笋。
屋里寒意凛然，她仿佛就是酷寒的源头。
“梅花儿，梅花儿，你咋了？你醒醒啊。”王阳蜷着身体，蹲在床边喊道。
梅花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若不是鼻孔里还冒着丝丝白烟，看上去就是一具冰冻的尸体。
常久向炉子靠了靠，这才看清梅花儿的样子，说道：“原来是她啊。”
王阳眉毛一挑，问道：“咋的？你认识你大嫂？”
常久面带回忆，说道：“有次真的快饿死了，是她给了我食物和水。我后来想跟她道谢，却再也没见过了。”
王阳松了口气，说道：“也难怪你见不到她，她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卧床修养，梅叔很少让她出门的。”
“这是什么病？还有救吗？”常久问道。
王阳摇了摇头，也往炉子边靠了靠，说道：“刚才回家，我娘说去年梅叔带她去镇上看过病，开了些温补的药，倒是有些作用。”
“不过，大夫说他开的药只能稍微缓解，让梅叔做好心理准备。”王阳叹气，“她真可怜，让这病拖累的，长这么大基本没出过门。”
王阳说他也是有次被二叔追着打，慌乱中躲到梅花儿家，才偶然认识了她。
那时候她都四五岁了，可王阳愣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之后王阳经常偷偷看望梅花儿，给她讲讲今天又揍了谁，说说哪家大人又撵着他打，花开的季节给她摘点鲜花，虫噪的时候给她抓点知了。
王阳喜欢看她笑，说她笑起来很好看。
常久听完有些感慨，他自己的那些痛苦似乎不那么浓了。
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难道仅是为了给同样痛苦的人一些慰藉？
常久看着梅花儿，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又看向王阳，想起了现在的自己。
他问自己，一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掉吗？
他心底涌出强烈的情绪，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常久握紧了拳头，忽地站起。
王阳看向常久，就像看到了自己。
他又看向梅花儿，仿佛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那个自己亲手从泥潭中拽出来的小乞丐。
冥冥之中，似有根绳子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对，会有办法的！”王阳昂首挺胸，觉得自己应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昏迷不醒的梅花儿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床前的两个人。
这两人完全没注意到她已醒来，正在激动地商量办法，楞得就像两个傻子。
梅花儿觉得有趣，便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没有杂质，纯粹而真实，就像一朵雪山上盛开的莲花。
“狗子哥哥、乞丐哥哥，你们俩来找我玩吗？”梅花儿声音虚弱，却仍能听出喜悦。
“呀，你、你醒了。”王阳挠了挠头，耳朵像着了火。
“你还认识我？”常久也挠了挠头，指着自己，略显意外。
“咯咯咯，我都醒一会儿了，只是刚才眼皮像冻住了似的。”梅花儿清澈的大眼睛看向王阳，又看向常久，“我当然记得你啊，你不是也记得我吗？”
“你帮过我，我记得是应该的，你记得却是难得。”常久有点不好意思。
“乞丐哥哥，你说话真好听，听完我都觉得暖和一点儿了呢。”梅花儿笑得灿烂，眼里涌出丝丝雾气，“其实我也只是努力记住见过的几个人，并不费什么力气的。”
王阳眉头一挑，有点生气，对常久说道：“你丫这不是会说人话吗？你整天阴阳怪气说的那些是故意气老子呢？”
“我最近练习得很努力，所以我进步了。”常久说道。
“练习？”王阳先是诧异，接着抻头瞪眼，“咱俩每天在一起，老子怎么不知道！？”
常久认真地想了一下，回道：“这下你知道了吧？”
“我！”
王阳拍了下常久的后脑勺，常久也没客气，往狗头上回拍。
梅花儿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喊道：“快停手吧，咳咳，都怪我，你们别打了！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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