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这些？”大老五没有想到，刘梅一句话就把他给问住了，他差点儿从座位上跳起来，但他毕竟多吃了二升青盐，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有，大老爷，你这样断案，即便错全在我兄弟的头上，我也不服。何况两个娃娃打架，你只罚我而不罚他，不是成心护他又是啥？所以不公。”刘梅不知道这位断案的大老五不认得字，他即便是看那份一面之词的状子，也是做了做样子而已，所以她也就毫无顾忌。
大老五听了刘梅辩解，心想，这丫头不大，嘴巴子可厉害着呢，说出的话句句在点子上，不容分辩。他有心发作，可又想好男不跟女斗。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团长，跟一个小丫头斗气划不来。不如也要难她一难，看她再说些啥，若说不出来，老子再治她不迟。想到这儿，大老五把那诉状拿起来，用另一只手弹了弹那张纸，厉声吼道：“尕丫头，你不是问我怎么查明案子的吗？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先看看这个再说。你要说不出来，就不要怪本座脸黑。”大老五说完，把那状纸往堂下一扔，心中便得意起来，思谋着怎样治刘梅的罪呢。他想一个野丫头，谅也不认得字，还不是跟我一样，狗看星星满天花，能说出个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梅从从容容地从地上拾起状子，掉了个个儿，从头到尾地细看起来。大老五一看，不禁心里发虚，可他久经阵仗，又生就一股子横劲，反而挺了挺腰身，两手锁了放在肚皮上，不显山，不露水，眯眼瞧着堂下的这个不土不洋的黄毛丫头。这时只见刘梅看完状子，并把它交给旁边的传令官宋喜，方才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申辩说：“大老爷，这状子前头的事我不想跟你辩解。因为这事只要你问一问赵宝和我兄弟刘松，就啥也清楚了。我只想问一句，大老爷，如果你跟别人面对面厮打，别人把砚台照着你的当面打了过来，假如打在头上，那么我问你，是打在前头还是后头？”大老五被刘梅这样的发问感到恼火，又感到非常吃惊，有心不做回答，又恐别人看出自己心虚，黔驴技穷，只得硬了头皮思虑了一会儿这才患得患失地说：“在前头，怎么能在后头呢？砚台不会拐弯，人又没跑。”
“好，既然打在前头，那么伤也一定在前头呢？”
“放屁，不在前头，还在哪里？”大老五理直气壮地说。
“那么，请大老爷明察，赵宝的伤究竟在哪里？如果在前，定是我兄弟打的无疑，任凭责罚；如果在后，那就不是我兄弟打的，你的断法就是不公……”
“这……这个……”
“大老爷，赵宝的伤在后脑勺上，不信你看……”刘松听到这里，也不管大老五什么反应，恐怕他姐姐没说清楚，就冲口说。
大老五被刘梅引上了道儿，看看无路可退，正不知如何收场呢，忽然听得刘松说话，知他是个直性子没遮拦的，有机可乘，遂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那赵宝的伤在后脑勺上呢？”
“刘松……”刘梅急了，喊了她兄弟一声，恨不能上前堵了他的嘴巴。
“退下！你兄弟是当事人，难道我问他也是不公吗？”大老五把惊堂木一拍，狠狠地瞪了刘梅一眼，心说，丫头，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辙，可怪不得我了，你就怪你的兄弟吧。
刘松听了姐姐叫他，也知道自己狗尾续貂，不但于事无补，反而给了大老五口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拿眼怯生生地看他姐姐。
“刘松，难道你不辩解了吗？说，赵宝是怎么受的伤？”大老五声色俱厉，惊堂木又是狠命一拍。
刘松看看大老五，又偷眼瞄了一眼姐姐刘梅，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那天，我把砚台向赵宝的脸上摔过去，可是他躲开了，砚台就从窗子里摔出去了。这时，赵宝跌倒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跌倒的。他的伤是后脑勺放在桌子尖尖上才受的，不是我打的。”大老五听到这儿，一声冷笑，说：“丫头，这回你听见了吗？打人不打脸，你这位兄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没打上人，可赵宝的伤也是因躲砚台才受的，还不是跟打上了一样吗？这也是你兄弟运气好，如果真打上了，还不把人给打死，那他也就活不成了。好了，本座念他人还小，就不关他的禁闭了。你听见了吗？还有，你兄弟打碎了人家的砚台，也要赔人家钱的，嗯，本座念你有胆有识又有些义气，就一共赔六十吧，加十块。你还有啥说的？”
“你……”刘梅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退堂。”大老五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乜了刘梅一眼，心里却想，呀，不得了，了不得，天佑德的那些破酒坛里竟然泡出来这么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别看她小小年纪，不仅胆子大，当面告我的状，顶我的嘴，而且说出的话滴水不漏。要不是他那个嘴上没安门的兄弟，差一点就叫我下不了台了。我还是乘这丫头还没回过神来，早点开溜吧。
“你，你回来！”刘梅见大老五要溜，急得跺着脚喊道。但大老五哪里听她的，背起手，哼哼着一溜烟地走了。
刘保中先前听了女儿的辩解，倒还存了希望，及至刘松一说话，情势就急转直下，那判官就黑了脸，又加了十块银圆，不禁气上加气，眼前头火星子乱迸，照定刘松就是一个嘴巴，打过之后，自己也收不住，栽倒在堂上。
刘梅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的辩解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加重了责罚，更没想到大老五竟这样蛮横无理，气得眼都直了，怔怔地定在那里连她大摔倒在地上也没看见，只咬着牙看大老五出了门，才听见她弟弟在叫她，回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大——”地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赵庆原想着借这事叫刘保中的一枝梅好好出点血挖挖里肉，出出心中这口恶气。不想连个本钱也没有赚回来，不禁大失所望。“呸”了一声，拉了儿子赵宝悻悻地走了。
倒是那包聘仁，起先听了大老五要他退还七块药钱于保中，如丧考妣，后来又听叫赵庆给他十块银圆，不禁喜出望外。心想，大老五毕竟是向着自己的。除了给刘保中七块，自己净赚三块。嘿，傻子才给他钱哩。如此一想，便背了手，哼哼着出去了。然而，他还是白欢喜了一场，赵庆因儿子再没到保和堂包扎和自己白填了四十块银圆为由，硬是把那十块银圆给扣下，没给他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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